故乡

韩要记

故乡，不是籍贯里的那个省，不是家庭住址里的那个市，亦不是某个市里的那个小城镇。它是那个方圆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它是那个几十户人家都一个姓氏的小分组，它更是娘亲生我时的土坯房、老爹坟冢上被大雨溅起的黄泥巴。

故乡，不是那一栋栋并排堆砌的大洋房，不是那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大独院，亦不是那几条平行在村庄里的大马路。它是人们在白晃晃的马路上铺晒的小麦场，它是人们在路旁随手撒下的小菜地，它更是人们庭院外，小麻鸭嬉戏的河面、河面铺满的碎浮萍。

故乡，还是春风里柔软了的麦苗，是麦苗边铺开了一片又一片的油菜花；是夏日里丰盈了的水渠，是水渠旁灌溉了一块又一块的水稻地；是秋收里金黄了的稻子，是稻田间点缀了一茬又一茬的芦苇滩；是冬雪里坚硬了的河面，是河对岸童话了一户又一户的白屋顶......

故乡，更是早晨炊烟升起时的鸡鸣，午休时，大白鹅突然惊厥起的一声嘎叫，天黑了，大黄狗对着院门外信誓旦旦地紧吠......我们在麦秆燃烧着晨露的枯香味儿里醒来，在被压得软塌塌的被窝里，伸过懒腰，起身提起食盆，“呜啰啰”地唤起鸡来；我们在正午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扬过谷粒，在被大白鹅惊吓得直点头的月季花下，蹬掉凉拖儿，摁起水井压棒，“哗啦啦”地冲起大脚板来；我们在傍晚麻麻亮的黑暗里关上院门，在被蛐蛐声寂静得害怕的阴影中，拉上电灯，慢慢拖出摇椅，“哼呀呀”地听起广播里刘兰芳的评书来......

啊，我那丰富多彩的故乡啊，我来了！那棵百年银杏树还在吗？那座尼姑庵里的钟声还响吗？我那熟悉的人儿们还在庭院、地里地两头奔波吗？你们还喂鸡吗？你们还养鹅吗？家里的狗拴牢了吗？不再聚在小巷子里八卦谁家的糗事了吧？不再明里暗里地比着谁家孩子更有出息了吧？不再为一把锄头，固执地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挨家挨户地询问被谁捡了去吧？邻里间起房造屋时，也不再为争一小块儿地方，就彼此怄气得好多天不说话了吧？......唉，我那每天都因鸡毛蒜皮而上演着惊天动地故事的家乡啊！

亲爱的，我走了！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你们的房子一定砌得更高了吧！你们的庭院一定修得更美了吧！你们的土地一定种出了更多新花样了吧！还有，还有，孩子们也一定都金榜题名了吧！可是，我可爱的故乡啊，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曾亲历！当我离你越来越远的时候，关于你的梦怎么能那么容易醒呢？

我那让我魂牵梦绕的故乡啊！

（编辑：周冬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