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在民和

---谨将此文献给在多种经营领域摸爬滚打的地勘人

闫新社

从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的这段时间里，是地勘单位最悲催的日子，同时也是地勘人日陷迷茫，苦苦求索的日子。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赖以生存的母体，由于自身造血功能不足，使断奶后的职工生活难以为继。接踵而来的是体制改革和推向市场，更使吃惯了皇粮的地勘职工们惶惶不可终日。地勘经费的严重不足，导致地勘事业每况愈下，并开始在一个单位，一个部门衍生大量的下岗失业人员。人们调侃这个时期地勘单位的现状是：“戴着事业的帽，吹着改革的号，唱着企业的调，吃着不饱的料”。为了适应改革和市场化的形势发展，地矿部第二综合物探大队于1994年初，成立了由党委书记兼副大队长分管的多种经营部，准备迎接地质“寒冬”的到来。

在多种经营部门工作，落实一条含金量较高的信息，其实就是落实一道侦探命令。94年春节过后，我队停薪留职职工董俊智同志获取了青海省民和县峡门金矿的重要信息（包括承包合同复印件）。凭着他曾在自己家乡搞过金矿堆浸，以及对民和县峡门乡金矿资源实地考察后的直觉判断，认为开发前景应该不错，但由于他对地质构造以及地质成矿因果关系认知的空白，觉得还是不应茫然从事，于是找到多种经营部，提出合作开发的意向。我们经过详细分析老董提供的第一手资料，经反复研究，决定由分管队领导带队，连同聘请的地质专家，以及多种经营部相关部门的负责人组成联合考察组，迅速对民和县峡门乡的金矿资源开展考察论证。

1994年春暖季节，考察组一行5人，背负着全队职工的热切希望，怀揣着多种经营腾飞的梦想，住进了民和县政府招待所，准备对硖门乡金矿资源开采的可行性开展全面考察调研。

民和县是青海省海东市下辖县，位于青海省东部边缘，东隔大通河近望兰州府，西沿陇海线远眺西宁市，南隔黄河与甘肃省积石山县相对，北与本省循化县、化隆县、乐都区毗邻。县境南北狭长96公里，东西宽约32公里，总面积1800平方公里，人口近30万，居民以汉族为主，少数民族回族、土族、藏族等为辅。峡门乡金矿资源地则位于民和县的西南部，平均海拔2千多米，地貌特征为山大、坡陡、沟深，是一个靠天吃饭的穷乡僻壤。原来的选矿堆场则建在山坡下，乡间公路可直达，交通还算便利。

这次要考察的合作单位（出包方）是民和县林业部门下属的一个林场，负责人是杨场长和马副场长。他们曾经开办的炼铜厂由于不景气，想转移到林场辖区的金矿开采上来，但由于不懂开采程序和堆浸技术，不得已寻找合作伙伴，这就是老董同志获取信息，先入为主的成因。

考察组成员按照事先分工，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各项工作。技术组对矿产品位和开采储量进行了反复评估后，接着对开挖、爆破、运输、选矿、堆浸等流程进行了可行性推演，胸有成竹后，我们行政组开始对县乡两级政府进行拜访，并千方百计探明青海地质九队停止开采，不续合同的真实原因。最终在掌握了双方的确是因为毁林赔偿数额较大，而无法继续合作签约后，我们便迅速与林场承包人杨场长、马副场长进行接触，并热切表明与他们合作的意愿意向。可能是骨子里对两位长者的谦恭感染了他们，也可能是我们农民血统的忠厚打动了他们，语言上的朴实，交流中的尊重，让两位场长对我们显然心存好感，俩人协商后表示，只要我们一次性交够3万元的年承包费，即可在双方圈定的林场坡地范围内开工作业，看来我们双方都已经相见恨晚了。

据说在青海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我们双方既然没喝酒就已投缘，那下来的酒宴无非是庆贺我们有缘千里来相会了。普通人的酒局在于酒，干事人的酒局在于局。虽然杨场长、马副场长是农民老大哥 ，但我们地质工作者和他们都是一心想干事的人，想干事的人就一定期盼着酒局能成为握手之局，合作之局。于是，我们商定双方各参加5人，构成十全十美的愿景，在约定的时间地点不见不散。

来民和之前就听说民和人诚实守信，淳朴好客，当双方10人围着大圆桌坐在一起，西北盛行的盖碗茶和互助溢香的青稞酒呈现在面前时，你就会立刻领略到民和人的热情奔放和豪爽。民和有“客来了，福来了”的说法。陕西也有“地主为尊，客随主便”的讲究。既然我们邀请的客人们反客为主，要把我们当成贵客相敬，那在喝酒问题上一定是有心机的。为了民和之行的圆满收官，为了下岗失业的兄弟姐妹，为了多种经营的壮大发展，我们做好了开怀畅饮，一醉方休的准备。

相互礼仪完毕，青稞美酒斟满，客人每人先喝三杯“下马酒”预示着酒宴正式开始。

民和人喝酒，表现的是一种礼仪、一种氛围、一种心境……。他们自己只敬不喝，这叫敬献；不只是一杯杯地敬，而是端起一个方木托盘，盘上摆着六个斟满的酒杯，被敬者须依次端起，一饮而尽，否则就是看不起主人；敬酒的杯数，也是很有讲究，年长者八杯以示“八福长寿”；朋友六杯表示“六六大顺”；给为官之人通常敬三杯酒，以表达“三星高照”和“连升三级”的祝愿。我们五位客人中年长者是地质专家李工，已年近花甲，为官者是党委书记老史同志已知天命，我同其他部门两位负责人正在奔向不惑之年，属于5位成员中较为年轻的汉子，已铁定成为饮酒主力。曾当过几天兵的我，此刻心里明白为谁扛枪为谁打仗，为谁冲锋为谁陷阵的道理。在平时的工作中，领导和长者可以呵护着我们，面对今天的特殊战斗，我们必须要充当他们的保护伞。这与溜须、拍马、人格根本就扯不上边，这是事关大局的工作，容不得耍奸推诿。按照我们事先的安排与设计，不管地主们如何敬酒碰杯，只要李工人不醉，书记旗不倒，哪怕我们三名战斗员喝的人仰马翻，醉如烂泥，也算是不失体面，赢得尊严。

要吃就吃手抓，要喝就别怕吐啦，大块肉，大碗酒，喝醉了，是朋友。酒风之淳朴，饮者之豪爽，这就是我们面前的民和人。看来酒的确能给社交场带来其他东西无法带来的热闹气场。它让我们之间多了几分真性情，少了几分假正经。农民老大哥杨场长与马副场长不愧是深谙世道的长者，当他俩明白了我们对李工和书记实施重点保护之后，便敬过六杯之后，不再对他们二人实施穷追猛打了。剩下的我们则把酒临风，推杯换盏，五迷三道，灯火阑珊。千言万语终归喝，敬酒打关无非醉。

俗话说，再火的饭店终会打烊，天下的宴席焉能不散场。不知是何时终场，只记得踉跄着离场。回到招待所房间，我和书记同志和衣躺在床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谁也没有开口。我知道此刻书记的内心并不是那么轻松，因为多种经营部刚刚成立不久，仅仅是一张白纸，加之这个项目起初在班子内部就有不同意见，认为路边的桃子没人摘定有原委。再说，三万元的承包费从哪开支，巨额的前期投入怎么筹措等等。问题会一个接着一个呈现在我们的面前，尽管我们外围的工作已经取得阶段性的成果，包括签约也是如此的爽快顺利，要知道，这仅仅是跨越了一条小河，身后还有诸多的关隘栈道等着我们通过。良久，我侧身发现书记脸颊上堆满了泪水，并操着浓浓的乡音喃喃自语地说着：“我们这到底是为了啥？”我知道书记心中有着诸多的压力和苦楚，也许是当时我处于醉酒，也许是当时我的境界不高，心中好像有块堵物，任凭泪水在眼眶打转，硬是不做应答。

时间如白驹过隙。醉酒在民和虽是二十五年前的一桩尕人小事，但每每回想起来，却还是刻骨铭心的。记得回陕之后，在多个渠道筹款无果的情况之下，不得不向多种经营部管理人员下达每人至少5000元的集资动员令，因为3万元的矿山开采承包费若筹不够，一切都将付诸东流。在今天看来，万儿八千的无论是对单位或者是对个体都可能是小钱，但在当时，还真是难倒了一群英雄汉。大家东凑西借的完成了各自的份子，赢得了进场开工的时间，接着又成功地向部里申请到了当年度的多种经营转产资金，最终实现了当年度投入60万元，产销黄金160多万元，获取利润60多万的奇迹。

有时我在想，事业的伟大不仅在于目标的壮丽，更在于过程的壮丽；生活的美好不仅在于享有的丰富，更在于经历的丰富。人的一生若是缺了滚石上山、爬坡过坎的拼劲儿，那他的人生一定是苍白的。醉酒在民和，绝不是一时的冲动和贪杯，也不是为了讨好哪一级组织和领导，而是为了踏石留印，抓铁有痕的人生历练。

（编辑：周冬莉）